第62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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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兜转她的腰,一路踅进,“仔细吹得头风病,到时候头疼可别嚷。”
  进得卧房,一时不能睡,明珠便由靠墙的长案上拿了香炉与香具坐到案上填香。一个梅花长柄鎏金香压轻重有寸地压着香灰,手上一起一落,将满炉灰烬点点压平。案上一个灯笼罩住她的脸,浅浅暖黄,闪耀在每一个夜。
  兰指动作间,唇也不见停下,翕动着说起白日里一些新鲜新闻,“今儿房家太太来了,就是那个……那个……,”
  “都虞候房大人。”宋知濯在窗下折背椅卷起一本书看,接了她的话儿。
  明珠手止一瞬,恍然忆起,“对对对,就是那个房大人。今儿他家夫人来,好大的年纪,竟然还要给我行礼,我哪里受得起啊?叫丫鬟们把她搀了坐下,谁知她反倒一下跪到地上,给我磕头!把 我吓了一跳,后才听她说,她家夫君是犯了什么事儿,被你给押起来了?到底什么事儿啊?”
  页匪唰啦一响,宋知濯翻过一页,眼睛仍在书上,不重不轻地吐出几字,“贪污军饷。”
  “多少?”
  “几年下来,前前后后七八十万黄金,”宋知濯阖上书搁在一边,款步行来,将她手边一个冰裂纹瓷罐儿接开,凑到鼻翼底下,一阵浓烈的梅香袭来,他颦额将罐子递给她,“下回她再来,你别让她进府了,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,只等我拟了折子就要递给圣上的,再过一月,连她一并也要下了狱。”
  一支长柄藤纹的细匙取出香粉几许,填入炉中,明珠方扭脸过来,瞠目叹息,“这么大年纪了,还要下狱,真是怪可怜的。”
  火豆星辉,燃起一缕青烟,渐渐迷蒙人眼。宋知濯撩起她背上一把青丝,已九成干爽,满意地笑一笑,“睡吧,明儿我要到各营检兵。”言着,挑了眼角窥她一瞬,放低了声音,“你明儿别等我吃晚饭了,若是回来的早,我要去那边儿院里一趟。”
  明珠握炉盖儿的手稍一顿,最终阖上,烟雾缭乱,徐徐地汇成一缕,盘桓直上,“去吧,应该去的,”轻声细语伴着她温柔如密的笑靥,“连那个周晚棠一起看过吧,横竖她们都住一个院儿,也方便。”
  “你不生气?”二人已坐到床上,两片春绡间,他挂起眉,斜挑一眼后,一手抬起她裙下的小腿,替她除去鞋袜。
  她皓白的脚丫往裙中一藏,缩到床上,揭开被子,“我生什么气啊?”尔后双手合十,在下巴颏底下两边儿歪一歪,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地逗弄他,“贫尼苦修多年,早已修得弥勒佛的肚量。”
  他哈哈一乐,一把将其扑倒,“既然你这么大的肚量,那我夜里可就在那边歇息了,你孤枕一人,能安眠否?”
  “我可以跟姐姐去睡啊,”明珠直瞪着两眼,嘻嘻地架着他的鼻尖,“你最好在那边醒来后对我于心有愧,然后买点子东西补偿我,我不要多的,一块满绿的翡翠就好了。”
  嬉闹之声逐渐化作湿润的喘息,轻绡撒下,清霄撒下,夜静谧安详地滑过,直滑到第二天晌午。
  千凤居内履乱舄横,丫鬟们来来往往,手上捧着各色锦衣钗珥,整个卧房流溢着金、紫、蓝、红的光斑。童釉瞳坐在妆案前,对着菱花镜,照见一张艳绝清荷的脸,活泼而娇丽,为各扇棂心窗门点缀着动人的光彩。而她自己,则是正汩汩流失着这种光彩,源头里新涌出的悲伤,像一条黑河之水,源源不断地覆盖了原有浄泚的绿河。
  玉翡在她身后,捉一对紫水晶耳坠在她脸腮旁比划,一双眼冲镜中左瞧右瞧,“就这个吧,再戴那支娘娘赏的绿宝石金簪,水灵灵的多好看?”她替她挂上紫水晶的坠珥,水滴形的,似两滴将掉不掉的泪,“别苦着脸了,笑一笑,啊。今儿小公爷过来,你就把你那千金小姐的架子收一收,你是千金小姐,他是万金少爷,哪受得了你那些娇娇脾性?男人嘛,都喜欢温柔贤淑的,这才是正妻该有的样子。”
  “我才没跟他使过小性子,”童釉瞳垂下卷睫,咕哝一句后又抬眉起来,“我长这么大,都是人哄着我,我本来就不大会将就人嘛,我求他过来吃饭,还不够拉下脸的?”
  “求了心里又不痛快,那你倒是别去求啊。”玉翡别过身去,由小丫鬟举着的托盘里拈起绿宝石金簪。
  她提高了眉,似要反驳,又渐渐放下,撅了嘴,“你叫丫鬟们去跟厨房里说,要做知濯哥哥喜欢吃的菜,我也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,就让他们斟酌着办好了。”
  “嗳、这就对了,我早就吩咐下去了。”
  小小的雀跃随着太阳西倾,逐尺凝成一个大大的欢喜与期盼。估摸着时辰,玉翡吩咐人将饭菜摆在外间方案上,玉婿煎羊、鹌子水晶脍、羊舌签、鸳鸯炸肚、鹅肫掌汤齑、奶房玉蕊羹摆了满案,粉的碟、金的碗,组成一个花好月圆人团圆。
  可新上窗栊的月亮始终带着缺口,等的人也始终不见来,人往更迭,玉翡捉裙跨门而入,“叫丫鬟去打听了,小公爷还没回来呢,是我想岔了。”她笑一笑,带着吊诡的欣慰,“我原以为是叫那贱人又勾搭了去,特意叫人去守着,谁知爷一直不见回来,估摸着是公务繁忙。要不,我挑些吃的出来,小姐先填填肚子?”
  四壁立着高低不一的铜雕仕女烛台,映照着童釉瞳稍微松懈的脸,听见他是还没回来,她失落中带着隐秘的欢喜,欢喜践踏着她的骄傲。她将头轻摇一摇,“不,我不饿,我等他回来一块儿吃。天都这样晚了,就是忙公务也该回来了,玉翡姐,你叫人去将菜重新热上来。”
  玉翡站在门框招一招白缎绣,就有几个小丫鬟提了食盒进来。错影中,远远又跑来一个小丫鬟,踞蹐地垂在玉翡面前,“玉翡姐姐、少爷回来了,但是、但是人直往那边院儿去了……。”
  倏静一瞬,尔后静默遏然被一阵“咣当”不停的声响打断,玉翡回身去看,已是撒了满地的腥檀之食。油污溅到柱下的帷幔上、溅脏了童釉瞳华丽的衣裙,将她娇媚的身段玷污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儿。满地瓷片在嘲笑她、原有的骄傲在嘲笑她、连月儿也悬在高空,冰冷的嘲笑她,她终于绷不住,蹲在满地狼藉里抱着双肩痛哭起来。
  她只会哭,像个被宠坏的孩子,哭就能哭来一切,何须要动脑子?当然、玉翡就是她的脑子,只见玉翡将眼挑起,叫丫鬟们将童釉瞳搀扶进卧房,又吩咐人扫洗这一地的狼藉,捉裙迈入长廊。
  长廊的彼端,烛芯跳跃,丫鬟音书用手笼一笼,将一支银釭稳稳地搁在案上。烛光在周晚棠的脸上扑朔迷离地颤动,照耀着她忽明忽暗的一个笑脸。
  “小姐笑什么?”音书拂裙坐下,疑惑地将她睇住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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