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在移动过后(5)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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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当时他们进行为期两周的操演任务。整团兵营机动南下。在凌晨时分把一台台155公釐榴弹砲装载到火车铁板上,合力用粗麻绳一圈圈綑绑住。结束后马上搭乘中型战术轮车从桃园移往台中。
  那个礼拜,他们不断操练、模拟火砲射击,他们天南地北的移动,像一隻隻忙碌工蚁。前一天还落脚在嘉义国小,后一天就跑去台南的高中。
  那段日子的最高峰,是到了某个国小扎营时,疲倦与卫生都降到最低点。
  以一般论,没有士兵喜欢待在营区,对分派到桃园基地的范铭尹来说,那里就是五天的噩梦,没有人会把那边当成家。
  然而那天,十二月的寒气冻住了意志力,他们为了这个任务整整两天没洗澡,大量酸汗堆积,钢盔下的头发纠结。实在受不了的范铭尹伙同班长,带着两瓶矿泉水走到操场隐蔽处,洗了一顿克难澡。
  像两条淋湿的狗,班长对他自嘲。
  唯独那个晦暗时刻,范铭尹胸中充塞想家的念头,宿命性的影子渗进来,然而勾起他思绪的不是台北的家,而是桃园基地那张绿色床垫,一条白色太空被,两侧有铁桿紧紧包围。
  仅此一天,他怀念桃园基地,当时各种意义上的一个家。
  「你是指痛苦的两相比较,我不应该对自己的家不知足。」林清玟说。
  「不是那么健康的方式,对我们全体来说,」范铭尹顿了一顿。「圆轮庄是我那天深刻体悟到的桃园基地。美好温暖并非它的真实风貌,而是我们附加上去,关于现况而不得不埋葬的场所。」
  「关于现况而不得不埋葬的场所。」林清玟又重复一次。
  范铭尹换了个坐姿。
  「像是大型掩埋场,把东西通通丢入,市民们不会发现,甚至没有意识到社会上有这么一群人,每天默默处理好几千吨的垃圾。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秉持这种心情。宇溪的反应恐怕由此而生,他不是个会掩饰的傢伙,不用这种方法,不能够和你面对面吧。」
  「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云縓姊姊,甚至是十分忌妒她。」
  「忌妒苏云縓?」
  雷声渐行渐远,彷彿是喧腾得够久了,有人捲起钓鱼线收走似的。
  「忌妒她不会说话,保持一幅画的安静美丽。好人们会去关心……除此之外的人懒得和她接触,那样很好。我知道这说法很糟糕,不过云縓姊不像我们揹着包袱……我是说,会读书不是一件坏事,只是我好疲惫却又不满足,想找一天甩开所有的东西,说不定就像是今天……」
  「没有包袱,大概是苏云縓的包袱。」
  「老是说这种意义不明的话可是会惹人嫌喔。」
  林清玟笑起来,轻而易举把感觉上的病痛驱走。她很清楚,羡慕其他人,而其他人也忌妒她所拥有的东西,那都是有道理。
  人类最卑劣的情绪,却是不得不为之。促使林清玟强烈感受到活着。
  「你知道云縓姊那条珍珠项鍊吗?是曾祖母一辈流传下来。我认为她妈妈一定很想要亲眼见到云縓姊身披婚纱戴上项鍊。我连那个都羡慕。」林清玟面向范铭尹,「小一哥,你有类似的东西吗?」
  范铭尹仔细想了想,把手放进口袋。「没有。」
  「我认为我真是糟糕透顶,连不该羡慕的地方都忌妒。我没有自信,所以我很自私喔。」
  「第一天就知道了。」
  「什么,没自信吗?」
  「当然是你的自私,林清玟,和你母亲如出一辙。」
  林清玟吐了吐舌头,不为这个中伤生气。
  「你有没有注意到,你除了我哥之外其他人都是称呼全名。」
  「可能是这样没错。」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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