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1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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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程真在柯士甸站下了车。
  她未到家,谨慎起见依然决定换乘。心里乱作一团,担忧被叶世文报复,又怕他去找杜元告御状。
  自家义弟开口,总比她这个酒水侍应有可信度与说服力。
  不会的。
  程真不停安慰自己,只要无人出卖,叶世文根本不知她姓甚名谁。罗力与宝姐怕担责,替班这种事从来不敢透露。
  只是一想到叶世文那双眼——
  程真心尖一紧。这个男人望人,似要从你眼内钻至颅底神经末梢,把里外看个通透。直接,激烈,夹带威胁,他要洞穿一切,像一头狩猎的虎。
  有十足信心。
  程真转了一趟车,终于回到福华街。“达昌塑胶”的招牌灰底红字,过分陈旧。年代已久,白底变灰,还剥落细碎几处,悬在唐楼底层,灯下蛛丝泛银,摇摇欲坠。
  适合鬼片取景。
  路过铭记,老板谢恩铭探头打了个招呼,“阿真下班啦?”
  “是呀。”
  “今晚这么早?要不要食宵夜?”
  “不了,走啦——”
  她住福荣大厦叁楼。这幢半公屋兴建于1980年代,是当时“长远房屋政策”中的产物。私人楼宇改造,只有九层,年事已高,质量堪忧。房东夫妇在港岛中西区上班,听说是给哪个委员会成员聚居的高级公寓做保洁与物业,平日住通铺宿舍。
  他们是中低收入者,没资格购买经济适用的居屋。递交那份公屋轮候册排期五年后,才获批低价租下这处,没住多久便悄悄转租程真。
  公屋转租属违法,但【利】字就是拿刀割禾,不折腰哪有收获?
  程真其实可以租更廉价的房子。尚未拆除的徙置大厦,没有比70年代筲箕湾的寮寨好哪里去,只有一个好处——便宜。为社会底层兴建的巢穴,公共浴室,公共厕所,入住的女人若孕期超过八个月,连转身都不够位置。
  龙蛇混杂,又出过事,程真不敢再去住。
  墙漆铺灰掉色,裂出的缝隙像覆在心脏上的微细血管,有种经年的霉腥味。楼道坠了盏哑光灯泡,还黏着春夏交季频出的蚊尸蛾干。交尾时头脑发热,往亮处撞去,灯泡薄而高温,一场性爱两条生命。
  这里是人间失乐园。
  程真进了屋内。开灯,反锁两道锁,脱下脚上的鞋整齐放好,推开客厅唯一窗户。不知是广告牌立得太高,还是这里层高太矮,她与发蓝光的霓虹灯牌“金利芬兰浴”仅一臂之遥。
  往下看——
  街巷细长瘦窄,有人路过,发顶的旋看不清。他们笑了,声响通透得像在程真屋内刚刚讲完一个笑话。
  隔音太差,负十八层厉鬼的伸冤尽数可闻。
  手提电话响了。
  程真接起,“喂?”
  “你现在在哪里?”麦笑琪那边传来吹风筒的声音,“阿力跟我讲差佬去了中国城,有个议员被抓走了。”
  “我肚痛,所以提早走了,不记得同他讲一声。”程真说话轻声细气,有股难以明状的糯感,“喂,这么快就被男友哄好了?谁讲要憎他到地老天荒的?”
  “哎,他解释过了,一场误会。翟美玲是新来的,不懂规矩自己撞上去。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被人讲是非,宝姐本来对我同阿力拍拖就有意见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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