眠春山 第131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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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眼下一家子每日只要手能动,就有钱拿,偶尔也吃上几口荤腥,日子不紧巴,索性也懒得拦了。
  王婆就这样顺利地养上了心心念念的红鸡。
  “从前不敢孵秋鸡娃子,关中鸡容易折,可换了这红鸡后,你瞅它,半点不怕冻,活的糙实得很。生的秋鸡娃子也是,只折了一只,其余连毛都快长齐全了,还愁过不了冬。”
  王婆真的开始自卖自夸,她将中指和大拇指捏住,比划出一个圆来,“红鸡下的蛋个个都有这么老大,不像关中鸡,蛋还没地上那小石子大。”
  “大伙见了那蛋,”王婆清咳,挺直背脊,“都跟俺定明年的鸡仔,俺说要钱,他们也肯给,俺在家里算抬得起头了。”
  姜青禾由衷高兴,切实发自肺腑地说:“那都是婶你自个儿的本事,养得好,寻常人养不出你这个活泛的鸡来。”
  王婆立马摇头,她拉住姜青禾的手,皱巴巴的眼皮下泛着光,大声地反驳,“俺的本事俺清楚,按以前俺养出再大的鸡来,他们也掏不出几个钱来买。”
  “为啥,大伙兜里没钱阿!”
  “可今年为啥能掏钱了,那是腰包子鼓了。”
  她在这片山洼子住了几十年,最穷的时候遇到旱灾,河水断流,蝗虫把地上的粮食草叶全都啃吃干净了,人吃个榆树皮都要靠抢靠打。
  最富的日子,按一年前的王婆说,狗屁有个富的苗头,能舍得吃碗全白面,不掺苞谷、高粱的再说。
  对于富,她想的就是一个月能吃上一碗白米饭,猪油拌一拌,或者有块猪油渣,有碗炖蛋。
  可一年后,这个活了半百的婆子,陡然有了一陶罐满满当当的钱,除了猪油渣,她能在农忙喝上骨头汤,羊杂碎,养起了琢磨好几年的红鸡。今年家里还商量着,稻子收了,不再跟以前那般,全都换出去,留上一两斗在家里,也吃上一口白米饭。
  这换往前,得被人骂得失心疯了,掏食虫上身,日子不过了,要争这口吃的。
  可如今谝闲传时,各家当家做主的女人变了个样。以前抠得要命,地里的稻子要是被鸟雀啄过,在那指天骂地,那遗落的稻子是夜里点着羊油灯,也得来摸拾一干二净的。
  眼下却说,是该留点稻子,磨了米,大冬天猫家里时,也吃碗米汤。
  全然忘了早先说过,窝家里又不干活,吃个二合子面馍馍顶天了,吃那么好作甚,肚子不空就成。
  现在却改了口风,家里养了猪的要杀猪做过年猪,不杀猪的养着配种的,就说到他们那小半扇肉好过年。
  再者说今年收了油菜,不全抵给油坊了,她们也吃油炒菜,而不是羊油猪油擦个锅底。
  以前没事做,地里活忙完,一群人坐大槐树底下,汉子妇人都有。说这家生了娃,家里头娘连个红鸡蛋也不送,要不说那家的闺女长了张麻子脸,嫁不出去,尽是编排人,嚼舌根子。
  反反复复,嚼到这个话题已经像烂腌菜生了白醭,不能吃了才狠心换掉,又换下一户人家,只要从大槐树底下路过就会被说,夫妻私房事更逃不开。
  人人都这样,你说他,他说你。不然还有啥可乐呵的,活在这山里,不是土就是草,还有没有尽头的活计,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完一辈子。
  死了到了地底,能说的也只有东家长,西家短,别人家那点子破事。问他们自己的事,不知道,十来岁就吊在地里头了,绳子一头拴在地里,另一头系腰上,去不了远路。
  但是如今,要是阎王爷问起,这群生活在山洼里,从没有开过眼界的人会说得头头是道。
  他们从把式学堂说起,在那学了养猪,咋治虫害,编绳,织布,地里刨食的人也能进学堂了,旁边还有娃在读书,只听着心里就熨帖得很。
  仿佛自己也明了点理,识得一二个字,不再张口闭口说别人家长短。好似骤然才得知,之前那样子碎嘴讨人嫌,有些之前日鬼捣棒的,嘴巴臭得跟旱厕般,眼下再起句头,立马被别人说让她积点口德。
  但其实,往常他们也是这么说过来的。
  再得说到自己身上的事,除了地里的庄稼活计,农历节气,也能有别的事可以值得说道了。
  比如王老爹,搁以前那就是把地里当自家的人,拉着头牛沉默地在地里和家里往返。
  可如今活得那叫个好,整天有带油水的饭菜吃,吹着活泼泼的唢呐,所见所闻都能编本书了。每日回来,哪怕晚了,都有好些老人听他讲趣事,哪怕只有片刻,叫大伙这一日都满足了,连夜里睡前也琢磨着,浑然忘了疲倦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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